最后,白皎问他,“初贺哥,你在南市的那段时间,过的开心吗?”
白皎的问题其实很简单,但白初贺却想了很久很久。
两人面对面站在路灯下,不少门店已经亮起了灯,照亮白初贺略微怔忡又显得有些沉默的身影。
他开心吗?
一开始他们三人想好要一起去南市的时候,白初贺觉得自己是开心的,即使他那时候年纪太小,不好意思表露情绪,但他内心一定是兴奋的。
那是他们一直向往着,却没办法去的地方啊。
可谁都没有想到命运会开一个这么恶劣的玩笑。
到了南市后,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回到海市,但南市的火车站购票手续比当时的海市要完善的多,他没有任何身份证明,根本就没办法买票,被工作人员带回了福利院。
现在白皎就在自己的眼前,白初贺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衝动。
他想问问白皎,白皎有没有怪过他,有没有因为他去了南市后却没有回过头去找他而怨恨过他?
和以前比起来,他在南市过的简直可以算是天堂般的生活。
可白皎仍然沉沦在尾子洞里,落下了终身的伤。
从此每一个雨天对于白皎,都是一场来自过去的久远回响。
如果他是白皎,他也许会无比怨恨自己。
天色黯淡了一些,海市的秋天多雾,远处一辆车打着远光灯行驶过来,强烈的灯光将白初贺的双眼晃了一下,一片白茫,隐隐刺痛。
白初贺在刺痛的感觉里不断地诘问着自己的内心,他突然不敢去看白皎的眼睛。
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,该来的总是会来,就像这道刺眼的光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再久,也只是一瞬间。
视网膜中的茫白之色褪去了,周遭的一切都重新清晰起来,白初贺看到了白皎的双眼。
白皎仍然站在黑漆漆冷冰冰的灯柱前,微微仰着头,看着白初贺,等待着白初贺的回答。
那双鹿眼仍然明亮,和白初贺记忆中的眼眸一模一样,闪着星星点点的光,这么多年从未熄灭过,始终如一,清晰地映出白初贺沉默的脸。
就像白皎对他无意间说过的话。
[月亮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月亮。]
傍晚的风总是偏凉,白皎双手缩在大衣口袋里,半张脸埋在温暖厚实的围巾中,但双眼没有从白初贺的身上挪开。
白初贺迟迟没有给出自己的回答,但白皎没有着急,仍然静静等待着。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但他总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出声催促,应该留给白初贺足够的时间。
半晌后,白皎终于听见了白初贺的声音,但并没有像他意料中的那种,给出“开心”或者“不开心”这样的回答。
白初贺的声音有些小心,又有些没头没脑,和白初贺平常说话的态度很不一样。
就好像憋了很久,才终于说出口。
“皎皎,你会不高兴吗?”
白初贺知道,白皎一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问,在白皎看来,也许自己显得相当莫名其妙。
白皎身后的那根灯柱开始发出嘶嘶的声音,就像人在作出回答之前长久的沉思和犹豫不决。
“会啊,当然会。”
白皎点点头,毫不犹豫地开口,回答得掷地有声,不带一丝含糊。
白初贺听见他十分肯定的回答,一瞬间咬紧了牙,肌肉绷得酸痛不已。
当然会,怎么可能不会。
如果他能想到办法回到海市,白皎也许就不会吃这么多苦。就算是怨他,也是合情合理的。
“我——”
“我听妈妈说过,她说你以前吃了很多苦。”白皎的声音再度响起,“我听到以后觉得特别难过,所以后来知道你之前一直留在南市的时候我可高兴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嗯因为,因为”白皎想了一会儿,“因为你之前过的好难啊,我想让你能走得更远,去更好的地方。”
“但你刚才说——”
“嗯,我说我会不高兴。”白皎又点了点头,“因为我希望你会过更好的生活,更好的生活肯定是要开开心心的。”
他声音小了一些,有些不好意思,“所以如果你在南市过得不开心的话,我就会觉得很不高兴。”
白皎身后那根黑漆漆的灯柱里的嘶嘶声停下了。
啪地一声,电花声响起,两个人头顶的路灯瞬间亮了起来。
周围的行人伴随着交谈声飘过,街上算不上嘈杂,也绝对不算安静,没有人听到这声细微的电花声。
但白皎和白初贺听见了,他们听得清清楚楚。
白皎抬起头来,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明亮,“哥,灯亮了!”
足够温柔明亮的光落下来,笼罩住夜风中的白皎和白初贺。
“嗯,灯亮了。”
白初贺眨了一下因为睁得太久而有些酸涩的眼睛